她眼下看着南姝,神色复杂:“来了?”南姝睫羽轻垂,目光不去看她面容,只停在面前的木地板上,轻轻道:“是。”谢大太太吸了口气:“丁兰同你说过我叫你来干什么了么?” 谢阆是腊月十五回的京城,日子转眼便过去十天,到了腊月二十五,春节将至,谢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,唯独南姝的绛雪轩,成了最为清闲的地方。白日里是难得的好天气,春芝去花园里折了几支红梅插在南姝床头的白瓷花瓶中
谢阆是腊月十五回的京城,日子转眼便过去十天,到了腊月二十五,春节将至,谢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,唯独南姝的绛雪轩,成了最为清闲的地方。
白日里是难得的好天气,春芝去花园里折了几支红梅插在南姝床头的白瓷花瓶中,南姝来了兴致,铺了宣纸在桌上画梅花。
梅花画至一半,却被来人打断。
“三姑娘,太太请您去一趟丹霞阁。”
南姝手腕一抖,梅树树干顿时斜出一笔,狰狞而刺目。
她长长吸了口气,将毛笔放回笔架上,抬起头,对着来人微微笑了笑。
“我换身衣裳就过去,劳烦丁兰姐姐稍等片刻。”
丁兰是谢大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,性情沉稳,哪怕南姝身份暴露后也从不曾为难她,此刻更是温和道:“无事,三姑娘收拾便是。”
南姝进了屋,换了身清雅的衣裙,再次出了门。
丁兰领着她一路前往丹霞阁。
“二姑娘先前的风寒久久不见好,总在夜间咳嗽,多亏了大公子前些日子刚回府,便亲自去陈院首府中拿来专门治咳疾的良药,二姑娘这才好了些。”
丁兰温声替南姝解释:“今日太太请姑娘过去,主要是想让姑娘给二姑娘道个歉。虽说先前抄了佛经送过去,可总归还是亲自见一面来的更有诚心些。”
南姝不说话,沉默的低着头。
冬日里的太阳落在身上,竟察觉不到半分暖意,她很快一双手便冷的像冰。
丹霞阁曾是南姝身为谢家二姑娘时的居所。
这是谢家姑娘们住的院子中最好的一处,仅次于谢阆的明华堂。
假山流水,青竹红花,哪怕是冬日,院子里头也一派融融春色。
一架秋千被扎在假山旁的草地之中,扶手处的绳子是用上好的铁线制成,上面贴心的包裹了好几层棉布,还在边上配了女孩子最喜欢的蕾丝边。
南姝目光落在上面,一双腿突然间有些走不动了。
这架秋千,竟然还在……
这是她十四岁生日时,谢阆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,她说想要一架秋千。
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,她便看到了这架秋千,就在她屋子的后窗处,她一眼就能看到。
“三姑娘?”丁兰见身边的少女停住脚步,有些不解的看去,看她盯着那架秋千时愣了一下,随即解释:“二姑娘听说这架秋千是大公子亲手做的,所以专门留了下来,说不愿浪费大公子的心思。”
南姝胸口说不上来什么感受,她想笑,却发现自己脸皮僵僵的,也笑不出来,只好扯扯嘴角,费力道:“挺好。”
她收回视线,不再看它,也不再去想脑海中那些回忆,跟着丁兰走进主屋中。
屋中温暖如春,浓郁的香味蔓延开,数盆名贵花朵开的正艳,被摆放在门边。
宽大的外室摆满各种家具,沉香炉博古架,梳妆台琉璃镜,外面千金难买的珍贵胭脂水粉被随意丢在桌案上,屏风上搭着十来件绣着金线银线的华美衣裙,屏风后传来少女娇笑声。
“母亲,你又哄女儿。女儿哪里瘦了,您瞧瞧腰身,又胖了一圈了,上个月刚做的新裙子都穿不下啦!”
随即,便是南姝从未听过的慈爱声音:“穿不下就穿不下,娘等下就喊人去请锦衣阁的绣娘,给你再做几件新衣裳!”
少女甜滋滋的笑了:“多谢母亲~”
哪怕已经三年了,听到这些对话,南姝难免还是会胸口一阵抽痛。
她垂下眼眸,遮住眼底思绪。
丁兰绕过屏风去通报,屋中笑声戛然而止,随后才是南姝听惯的冷淡声音: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丁兰绕出来,对着她微微一笑,那笑中夹杂几分同情。
“三姑娘,请。”
南姝已经有半年不曾见谢大太太了。
谢大太太身体先天不好,当初生了谢阆后休养身子,整整八年后才有了第二个孩子。
生谢琳琅时她刚好回娘家看望重病的祖父,归家途中遇到流匪,流落破庙之中生下谢琳琅,生产完便晕了过去,醒来见自己怀中有一婴儿,便以为是自己的女儿,这才将她带了回来。
这番生产让她本便不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,此后只能缠绵病榻,等南姝十岁时她才勉强恢复了些。
南姝虽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,却总对她有一份亲近之心,而她原本也是想好好亲近南姝的,只是不知为何,她一靠近南姝便觉得浑身不舒服,隐约间总感觉回到了动乱的那夜,叫她总是做噩梦。
时间一久,她也就不太敢接触南姝了,母女二人生疏起来。
直到谢琳琅找上门来,带着她贴身的金锁和身上的纹身,大太太这才知道她同南姝之间的异样是为何。
只因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!
世人皆道母子连心,母女亦然如此。
在南姝享受谢家千金所带来的荣华富贵时,她可怜的亲生女儿却在外面靠乞讨为生,被人当做奴仆一样随意使唤。
或许是她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她亲生女儿在受苦受难,这才对鸠占鹊巢的南姝喜欢不起来。
然而虽说不喜欢,可南姝终究是她看着长大的,谢大太太也不至于心狠到那个地步,非得把人赶出去不可。
她眼下看着南姝,神色复杂:“来了?”
南姝睫羽轻垂,目光不去看她面容,只停在面前的木地板上,轻轻道:“是。”
谢大太太吸了口气:“丁兰同你说过我叫你来干什么了么?”
南姝仍是垂着眉眼,嗓音清清淡淡,听不出高兴却也听不出不高兴:“说过。”
谢大太太最不喜欢的便是南姝这一点,无论她说话语气是好还是坏,她似乎都浑然不在意,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