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崔铎对外人凉薄,却没想到,我们相伴十年,他的温情也抽离得如此之快。我还存着一丝侥幸时,他的心里早已把我剔除干净,腾了地方给新人。也许,崔铎对我的好,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仁义牌坊,成全他读的那些圣贤道理。一旦我越雷池一步,他便会将那些温情全部抽离。 我的思绪渐渐飘远。想起那个生了我,却又亲手,把我按进泥里苟活的女人。我的生父早逝,母亲带着我改嫁。二嫁女本已被人诟病,可她偏偏,又与清河崔氏家主崔淮之一见钟情。母亲与继父和离,崔淮之休妻另娶。这件事闹得
我的思绪渐渐飘远。
想起那个生了我,却又亲手,把我按进泥里苟活的女人。
我的生父早逝,母亲带着我改嫁。
二嫁女本已被人诟病,可她偏偏,又与清河崔氏家主崔淮之一见钟情。
母亲与继父和离,崔淮之休妻另娶。
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,京城高门之中无人不知,无人不骂。
从此,母亲成了三嫁女,我成了清河崔家的异姓姑娘。
谁曾想,母亲只风光了四年便猝然离世。
她们都说,我和我母亲一样,不贞不洁。
人人对我避之不及。
崔铎却护在我的身前,说:「姜绾宁入了崔家门,便是崔氏女,谁也不能赶她走。」
少年身形单薄,脊背却挺得直直的,像一个护食的幼兽。
这一幕,刻在我脑海中许多年。
也就从那时起,我认定了,他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。
只是,我想不通。
他为何能将我母亲和我区分开,而不是像崔念那样,迁怒于我。
后来,我明白了。
他是被寄予厚望的清河崔氏嫡子,是按君子教化长大的。
也许是君子光风霁月,能容得下我这小小的不堪。
不枉我过去四年,日日去书房给他送饭。
跟着母亲辗转三家,我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,伏低做小。
但崔铎,待我向来和善。
就像是不染尘埃的山间月,照拂着世人,不分贵贱。
我受惯了冷待,只有他,像带着热气似的暖着我,让我这十年,尚有些余温。
也就是这温情,让我更深地仰赖他,然后不可自拔。
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,唤回了我的思绪。
崔铎抬手,沾了沾我眼角的泪,说:「姜绾宁,你做这般情态,也是你娘教你的吗?」
他眼里的轻视一闪而过。
我看着眼前的男人,觉得有些陌生。
手里的海棠花枝纹暖炉,好像一下不暖了。
只剩下,铜壁上丝丝入扣的凉意,从指尖浸透全身。
我今日来,其实是想告诉他,舅舅回京了,想要带我走。
可一见面,便没忍住,纠缠了这许久。
我知道崔铎对外人凉薄,却没想到,我们相伴十年,他的温情也抽离得如此之快。
我还存着一丝侥幸时,他的心里早已把我剔除干净,腾了地方给新人。
也许,崔铎对我的好,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仁义牌坊,成全他读的那些圣贤道理。
一旦我越雷池一步,他便会将那些温情全部抽离。
世人谩骂折辱我,提起他时,只会赞一句高义。
这时,我才明白,再皎洁的山间月也有阴影,再光风霁月的君子,心底也会鄙夷我这样的人。
三日前,舅舅说要带我离开崔家时,我还没有下定决心。
可崔铎眼里的凉薄,刺醒了我。
我想,是时候该离开这个,从来不曾接纳我的地方了。
曾经,崔铎给了我一个家。
现在,我没有家了。
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,撕扯得皮肉生疼。
他不再看我,似乎被磨尽了耐性。
我垂下头,想要藏住眼底的疼痛。
我想,他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,应该好好告别的。
但每一个字都如鲠在喉。
「我要走了,一个月之后......跟舅舅离开京城......」
我以为他至少会惊讶,但周遭安静得吓人。
抬头才发现,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已经离开了。
我的话被吹散在空中。
像小兽的呜咽。